在“元宇宙”这股风突然又把一群在疫情里自闭的猪吹起来时,我们一开始想的只是,扎克伯格面对一众虎视自己的投资人和分析师,说出“5年转型元宇宙公司”的底气和商业目的,是不是来源于自己2020年以来屡次破销量记录的VR设备Oculus系列,和Facebook这个全球最大的社交共享平台。
但事实上,除了想戴上VR眼镜在这个“具有连接感知和共享特征的3D虚拟空间”里打上老板一拳,仅就目前国内肉眼可见不太行的3D虚拟空间动画制作能力,和经常断网的办公室而言,我们对这个风口期概念没有任何期待。
在小扎的构想中,远距离的同事可戴上VR头显在同一个虚拟空间开会。图片来自facebook
但有一点,让我感受到了三年来VR由冷转慢热,再转至大热的迹象:
2020年开始,VR+云上文博艺术展如井喷般出现,VR看楼快成了楼盘标配,VR头显2020年全年出货量超过400万台,2021年被预估将达到2倍之多……
当然,特别是对那些不得不长期闭馆的实体产业来说,能够帮自己继续活下去的方法都值得一试。
图片来自麦田房产
但很现实的是,早在疫情前的2019年,在互联网视听冲击下,很多线下展馆就尝试通过三维动画制作和VR云展览的形式来吸引线上观众,不过效果极其有限——
我曾尝试过打开手机观看《VR版-雍正故宫文物大展》,也尝试过用手机VR欣赏明珠美术馆的捷克艺术大师慕夏作品。
雍正故宫文物线上三维展示
然而,即便是有目标性地查找相关信息,3D动画效果也已达到精良水准,但总体来看,不戴头显、没有沉浸感的网络体验要远逊于现场观摩。
你通常用10分钟就能通过鼠标“拖拽”走完全馆,但几乎什么都没有在脑子里留下,甚至有粉丝会嫌弃呆板无趣的三维动画,损害了心中艺术大师的经典作品。
“现场有那种无法取代的肃穆感和全身心投入到欣赏艺术作品里的静谧感。用电脑看,则像在读一本说明书” 一位慕夏粉丝告诉我们,技术设计者很多时候没办法理解艺术爱好者的心情。
慕夏的线上3D版本
同理,这就像2020年大半时间内电影院因疫情不能开放,《囧妈》引起的争议,让“互联网视听是否能取代影院”这一话题,从“窃窃私语”转变成一场社会大讨论。虽然最终没有谁对谁错,但热爱电影或艺术的人,想必都不会放弃任何一场能够触达的线下狂欢。
所以,不同于疫情下被越吵越热的“元宇宙”概念,大量VR技术工作者,在经历过5年前“VR行业大衰败”的惨痛经历后,早已认识到,这种看起来更适合“头号玩家们闭门自high”的技术,更应该变成一种让人走出房间的动力——
它应该帮助包括艺术展览等实体内容产业更近距离地触及用户,而非被一些炫酷的概念塑造为一种让大家远离现实世界的阻力。
《头号玩家》剧照,主人公在自己的屋子里戴上头显,进入虚拟空间“绿洲”
最近受到百度的邀请,参加了一场关于作家冯唐的线下作品展。坦白说,我们从未看过冯唐的作品,对西五艺术中心里挂在墙上的写意画作品,也并不了解其背景与深意。
但这场展最大的不同在于,每一个来现场观摩的粉丝,都可要求配一个VR头显。而头显里,有一个彻底区别于静态观感体验的虚拟冯唐作品世界。
在西四艺术中心,参观者在带着VR头显欣赏冯唐的作品
坦率讲,如果不了解一幅艺术作品的背景与想法,那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很多人不出5分钟就觉得无聊或站立不安。所以,看懂艺术,需要有人带着你一同沉入海底。而VR技术与它特有的呈现形式,正在尝试扮演这样一种角色。
在西五艺术中心,冯唐每幅二维画作与我们之间的物理距离,在戴上头显后的瞬间,直接扩容为一个巨大的三维草场。你像是被吸入了一幅巨大的水墨画里——
墙上所有的画,腾空而起,变成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3D版本,极像武侠电影里那种随剑风摆动的挂布,而3D版冯唐,像个在水墨画里的扫地僧,矗立在山脚下(下图,由于版权和商业原因,没有相关视频)。
而你脚下踩着浮云,可以随意走近并穿越这些半透明作品,抬头阅读这些作品放大后的背景信息。
VR头显里的场景,几乎跟图里一模一样
一位跟朋友来看画的粉丝告诉我们,以前也逛过线下的VR艺术展,但是西方作品的线条更加明朗,颜色也更加鲜艳,通过3D制作后会觉得动画感比较明显。但从没见过有中国水墨画通过VR的形式来表达。
“因为中国画的线条很松弛,呈现方式很写意,本来以为VR效果不会比西方画派好多少,但没想到这种悬浮设计,很符合中国山水画创造的意境。”
冯唐展示的作品之一《有雨,有猫》
百度VR希壤平台工程师人认为,“沉浸”毫无疑问是VR体验的一个最关键要素。但是,做一个纯粹的虚拟场景和编写一个完全线上的虚拟故事,与帮助美术馆、教育甚至工业现场做一个与真实场景配合“讲故事”的VR应用,是完全不同的开发逻辑。
“静态作品永远不可能被取代,那些真正的粉丝们是愿意花时间去品画的。而三维重建的一幅字,一只猫,可以让人对作者想传达的理念有更直观的理解。
所以,我们在给线下做VR方案时,不是用技术给艺术做一个三维复刻,而是再创一个艺术观察角度。”
举个例子,我们由远及近,甚至穿画而过,画面、字体和颜色,都会发生突变,以表达一种“写意的流动感”。工程师认为,这也是人与画之间“微弱交互感”的呈现。
冯唐粉丝,现场可要求展馆配一个VR头显。他们在头显里看到的作品,与现实中的画作是两种不同的质感
不过,连百度自己也承认,目前的交互效果还远远不够。
“更多的动画效果和交互细节很必要。譬如,将画里在休息的猫重塑为一只表现出‘打哈欠’的、动态的猫,或者为每幅画配上智能语音解读。在以后的版本里,你甚至能在虚拟世界中与艺术家本人隔空对话。”
但另一方面,对于很多实体经营者来说,成本是一个不小的限制。不管是模型建设还是内容渲染,现在的3D创作仍然不便宜。
工程师指出,相比5年前团队刚开始做时,VR制作成本已经降低不止5成,系统版本的迭代速度也很快,但要达到超级精良的效果,对技术水平和内容理解力仍然有很高要求。
一位产业人士曾告诉我们,在2016年VR产业到达巅峰期后,发现游戏产业并不能支撑他们对技术研发的持续投入。因此,在产业大滑坡的同时,许多企业都陆续转向了行业向应用项目开发。
这从侧面反应出,不同实体产业对VR内容的需求不仅被疫情持续放大,而且走向了一种常态化。
工业VR虚拟车间
“VR技术最有商业价值的落地场景,很多人可能都想不到,” 百度副总裁马杰在接受虎嗅采访时表示,他们5年里做的最多的VR应用项目,都是更具实用意义的项目:
给工业巨头做1比1的虚拟车间重建,便于员工培训与实地演练;为大学和地方创新中心做党建VR复现长征路;给处于营销困境的大型会展增加一个可感知、互动性强的VR视角…
甚至很多科技圈外的人不知道,从今年3月的DEF CON CHINA Party(世界级黑客大会中国场)到今年的百度世界大会,都有第二个戴头显可进的VR沉浸版现场——
这次,我们跟几个记者朋友,在距离大会真实地址20公里的艺术馆里,参加的是把“撒贝宁放大了无数倍”的VR全息版世界大会。
戴上头显后,这几个大叔记者脸上都不自觉露出痴汉版微笑
坦率讲,虽然在移动时略感头晕,但能在一个遍布机关和传送带的虚拟会场里“飘来飘去”,比以前老老实实坐在台下听领导讲话有意思多了。
视频中就是我们在头显中看到的场景,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特制的人物形象
“我们曾经帮一个石油系统做‘着火’这个特殊场景的虚拟演练空间。这不是那种居民楼简单的火警演练,人是需要在有‘石油泄露’、‘大火燃烧’等必要条件存在的空间里做演练的。但是,你又绝不能让油桶真的烧起来。”
另一方面,马杰指出,全国石油体系的实训厂数量实在有限,很多地方需要排队等待,所以他们给一家石油公司做了VR版训练厂,
“员工可以在这个空间熟悉着火后的应急流程,再到实训厂去练习,节约成本,效率又高,还不容易产生危险。”
VR火警演练,图片来自Steam
我们记得,在VR技术2015年还仅被设备公司与游戏产业所主导时,就曾有业内人士指出,不能把VR应用想的过于狭窄,但也不能想的过于高大上。它本质是一个“锦上添花”的修补工具,而非一个颠覆原有事物运作模式的魔术式技术。
校园实验室的教学
“学校把语文课本里的名家散文制作成VR故事,工业产线上一些复杂机械的VR操作演示,甚至现在还流行起VR党建历史学习。很多人觉得这些并不高大上,但它们是帮我们去理解内容,不是让你脱离实际。” 一位VR工程师指出,
他还开玩笑,即便是学生们带着头显沉浸在“荷塘月色”里去把课文背的滚瓜烂熟,它也永远代替不了真实的荷花与月色。
党建历史学习里的VR场景《飞夺泸定桥》
“油厂,电力高压柜的实训项目,我们也做过很多。无论是给艺术展做技术搭建,还是给这些危险的场景做VR效果,本质上,都是泛内容产业。” 他觉得,相比游戏,还在成长期的VR技术其实扎入泛内容产业,才有更好的社会普及效果。
有了普及效果,才能转化为更多的商业变现能力。这是5年前大批死掉的VR公司最痛的教训。
“VR一直被看做是‘娱乐’性质很浓,应用很窄的技术。但其实即便没有疫情,它也仍然是内容输出产业最好的实用性工具。
现在从底层芯片,再到模型构建、渲染以及终端硬件设备的制作水平,已经不能跟几年前同日而语。所以,即便没有元宇宙,它也可以再次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