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维护秩序的警察不得不拉起警戒线,排队的人群旁边,站着一排跨立的保安。
这是9月27日晚上的通州万达广场B座门口,在这座大楼的30层,是酷骑单车总部所在地,要求退还押金和充值的用户排起了长龙。
但是,在初秋的冷风里排队的人们并没有机会上到30层,他们只被允许进入一楼大堂,在门禁闸机处领一张表,填上自己的姓名、手机号、缴费凭证号等内容,然后回去等候消息。
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这张凭证有没有用,有人工工整整的填上去了每一个信息,有的人则是潦潦草草写上去了一些难以辨认的字迹,甚至有人只填了一个名字。“谁知道有没有用呢,只能先登记了,据说酷骑的人会收表。”一位登记的用户说。
更早过来的人群,则挤满了酷骑所在的30层,有人现场获得了退款,他们发微博公布了这一消息,不少北京市外用户评论道,“能不能帮忙带领,可以有偿”。
这一场危机起于8月中旬,酷骑的用户发现自己发起退押金的申请后,却迟迟收不到押金。8月26日,酷骑在其官方微博发声明说,原因是上线了一批新功能,造成系统不稳定,才导致退押金迟缓。
但问题并未解决,舆论的不满越来越多。9月中旬开始相继爆出沈阳、合肥、郑州、西安等多地分公司“人去楼空”,甚至连客服电话都无法接通,当最终连酷骑总部都已经搬空的消息传来时,用户开始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就在这些焦虑的用户旁边,是一队统一穿着粉红上衣白色裤子的人群,她们在跳广场舞,音乐的节奏让眼前的一幕充满着戏剧的张力。围拢的人群越来越多,一位看热闹的小姑娘踮着脚向里张望着,特别期待的问现场的保安,“是不是有人要求婚?”保安大笑了一声:“是有人发昏。”
9月27日晚间,一直没有露面的酷骑单车创始人兼CEO高唯伟终于对外发了声,他依然对外表示,酷骑单车用户退费难是因为微信、支付宝的接口被关闭导致的,是技术升级的原因,而非外界所猜测的那样。而自己的公司,只是要被全资收购,而不是倒闭。
酷骑单车的危机
这不是酷骑单车门前第一次这么热闹,上一次它要光鲜的多。
那是三个多月前,6月7日,酷骑单车宣布推出“土豪金”版共享单车,融合了“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宝”两个最热的概念,耀眼的黄金色更是让网友目瞪口呆,而在当时流传最广的一个玩笑是,“共享单车创业最大的问题是颜色不够用了。”
发布会上,酷骑单车工作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直言不讳,黄金版共享单车并不会大量投放,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营销,吸引关注度。
黄金单车的确起到了营销的效果,酷骑单车,这家成立于2016年11月的共享单车公司也迅速被外界所知,根据当时速途研究院发布的《2017年第一季度国内共享单车市场调研报告》,酷骑以1.35%的份额名列全国第五。
但与酷骑同时浮出水面的,还有与它“同根同源”的诚信贷。资料显示,这两家公司的办公地址同在北京市通州区万达广场B座30层,酷骑单车的创始人兼CEO高唯伟,同时也是P2P平台诚信贷创始人兼CEO。
因此有人怀疑酷骑单车的押金被拿到诚信贷平台进行投资。根据酷骑单车对外公布的数据,到2017年6月,酷骑单车在全国50多座城市投放单车超100万辆,据称注册用户量达1000万,按照每辆单车298元的押金计算,光是沉淀下来的押金就有近30亿元。
在诚信贷平台上,项目的年化收益率至少都在9%以上,甚至有不少项目的收益率高达20%。如果这30亿元被用作这些项目投资,理论上将获得非常可观的收益。
不仅仅是酷骑,共享单车们的押金去向一直是一个敏感议题。今年年初,就有不少报道出来,质疑共享单车押金去向成谜的问题。
高唯伟也面临着同样的追问,6月中旬,他对澎湃记者说,“酷骑单车已经与民生银行达成战略合作,押金将由民生银行监管,目前对接工作已经启动。”
但是到了8月底,民生银行在接受采访时却对外表示,“目前酷骑单车没有任何押金存放在民生银行。”
“和民生银行的合作肯定是有的,但是由于银行在年中(6月底)的时候很忙,没有接进民生银行的系统。” 9月1日,高唯伟在接受《辽沈晚报》采访时说,“现在我们遇到困难了,有的合作伙伴在撇清关系。”
由此,这30亿元押金的去向也成为了罗生门似的谜题。不过在网络上,不少人相信自己的押金被拿去放贷,而不是存在了银行。
高唯伟一直刻意的切分着酷骑单车与诚信贷之间的关系,他很少以两家公司创始人兼CEO的身份同时出现。但媒体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细节,澎湃新闻对高唯伟的采访中,关于两家公司关系的内容占了相当大的比例。稿子发出来不久,它就被删去了上述两家公司的内容,只保留了高唯伟奋斗史的部分,冠以《酷骑单车ceo 一直在追逐风口的创新企业家》进行传播。
而如果在百度知道搜索高唯伟的名字,映入眼帘的是几十个在2016年6月19日左右的问题,“张朝阳(还有宗庆后、刘永好、周亚辉等)这么厉害成就这么大,诚信贷ceo高唯伟比他差的多吗?”答案基本都是,前者很厉害,但是后者……
但现在对于高唯伟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目前最为重要的问题是如何阻止这场由酷骑单车退押金引发的风暴,蔓延至自己的P2P平台。如果这场危机演变成对诚信贷平台的不信任,进而引发挤兑潮,将是他不可承受之重。
但诚信贷的官网上,运营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官方公告显示,9月27日共35笔到期借款,借款人已全部还清近743万元的本金和收益。然后9月27日晚上11点,诚信贷突然发布公告,宣布从9月28日到10月8日放假,如果要在假期提现,单笔提现金额小于5万可实时到账,大额提现将顺延到下个工作日到账。
共享单车的困局
酷骑并不是第一家出现危机的共享单车公司。
实际上早在2月,福建莆田的卡拉单车就一度宣布停止运营,他们曾在莆田投放了667辆单车,但到2月中旬,公司组织了五个人彻夜寻找了六个小时,只找回了157辆,丢失率76.5%。
6月13日,也就是酷骑的黄金单车发布后的一周,位于重庆的悟空单车宣布停止运营,退出共享单车市场。6月21日,共享单车平台3Vbike对外宣布称,由于单车大量被盗,即日起停止运营。
“投入的1000多辆车中,现在我们只找回了几十辆,接近100%的单车消失。” 3Vbike创始人巫盛华在接受《中国企业家》杂志采访时说。
到了下半年,共享单车出现危机的原因发生了变化。8月初,町町单车被爆出“卷款跑路”,办公室人去楼空。小鸣单车等多家企业也被爆出退还押金困难,这一次,轮到了酷骑。
在这些危机的背后,是待解的共享单车困局。
这从ofo的投资方、金沙江创投合伙人朱啸虎的发言基调演变中也可以有所感知,去年9月28日,朱啸虎发出表态,“90天共享单车就能解决战斗”。但到今年6月,ofo和摩拜战况依然激烈,针对外界关注两家会不会合并的问题,朱啸虎明确表示,不会合并。
但在几天前,他又改口了,“虽然ofo与摩拜占据了绝大部分市场份额(95%),但每个月仍然要投入大量资金进行运营。唯有两家合并才有可能盈利。”朱啸虎说。
两家巨头尚且如此,其他共享单车的命运也可想而知。他们一样面临着近乎惨烈的战斗,却没有充足的弹药。
高唯伟曾表示,关于共享单车项目有13种方式可以实现盈利,比如推出App商城,卖骑行的装备、折叠自行车等;开机屏广告、车身广告、软件上每辆车的logo也可以换成企业logo,此外还可以将单车连接商家的服务等。
但北京市刚刚出台的共享单车新政明确规定,“车身不得设置商业广告”,一些共享单车企业甚至不得不因此而换车。
近几个月来,各地对于共享单车的监管也开始趋严。北京、上海等十余个城市要求“暂停新增投放共享单车”,并且有规定要求必须停在电子围栏之中、更换具有GPS功能的电子锁等等,都在无形之中给共享单车企业增加了不小压力。
多地也出台押金监管办法,要求收取押金的企业,须设立押金专用账户,接受第三方监管,保证专款专用。
一面是巨头在市场份额上的碾压,一面是监管的压力,再加上弹药的匮乏,对于二三梯队的共享单车公司而言,即将到来的秋冬季节可能会更加寒冷。
黄金单车发布时,酷骑单车和高唯伟在媒体的镜头中一时风光无两,他对媒体表示,自己在共享单车项目上已投入近10亿元,计划年底投放1000万辆单车,并出海进入10个国家。
在他看来,共享单车是中国互联网有史以来最好的创业方向,“从整体来看,实现全面盈利预计需要10-12个月。”
现在,高唯伟还会这样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