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实验室微信公众号的最后一条推送是在今年7月20日。
那条推送是一则喜讯,宣布了ONE实验室的作品《生死巴丹吉林》将被改编成电影,预计明年开机。出售版权改编成为影视作品,对于非虚构作品来说,不仅是对作品本身品质的认可,也是内容变现的重要方式。
对于ONE实验室来说,这也是第一部由团队自主出品并出售影视改编权的作品。
遗憾的是,这也是最后一部。
刺猬公社通过内部人士获悉,ONE实验室团队已经解散,团队成员也已集体离职。
中国特稿梦之队
“希望我们是最职业的,成绩最好的,信仰手艺的,不忘记责任的,在一片灰暗中闪光的。”这是ONE实验室上线之时,李海鹏发的一条微博。
今年1月5日,ONE实验室正式宣布上线。同时发布第一部作品《飞越十三号室》,一部关于杨永信和临沂网戒中心的故事,文章在微博上的阅读量超过200万。
在此之前,李海鹏从《时尚先生》跳槽至韩寒的亭东文化担任首席内容官。亭东文化是韩寒创立的一家文化传播公司,旗下内容平台主要有主打文艺风、用户群体以二三十岁的女性为主的阅读类APP“ONE”(一个),微信公号“ONE文艺生活”,以及一个专门生产非虚构故事的团队“ONE实验室”。
公开信息显示,2016年1月,ONE获得了华创资本6000万元的A轮投资。
“ONE实验室”的设立,让行业纷纷猜测,李海鹏这位国内特稿教父会怎样在影视公司内继续非虚构写作方面的探索。
定位“致力于非虚构故事与报道工作的新创机构”ONE实验室,在组建之初便汇集了国内最优秀的非虚构写作者。
大学三年级时创作出《少年杀母事件》的林珊珊、阅读量超过3000多万的《太平洋大逃杀》作者杜强,曾获2015年腾讯传媒“年度特稿”奖的《大兴安岭杀人事件》作者魏玲,无一不是国内最强大的非虚构写作者,他们来自于《南方周末》《南方人物周刊》《人物》《时尚先生》等媒体,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记者。
“在生产真实故事的领域,如果ONE实验室这帮人说在国内排第二,恐怕也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了吧。”今年3月加盟亭东文化担任副总裁,同时也是资深特稿写作者的林天宏此前在接受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专访时这样说。
难怪有网友评价说,这简直是中国的“特稿梦之队”。
特稿是当下时代的奢侈品
在纸媒衰落、新媒体兴盛的时代,长文章在移动端的传播不占优势。但是特稿作为动辄上万字的新闻作品,却能在如今的媒体环境中占据一席之地,让很多人看到了特稿的发展前景。
可是真正的非虚构创作,尤其是组建专门的非虚构写作团队,却不见得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团队组建之后生产的稿件数量来看,ONE实验室的产出并不高效。
从1月5日正式上线到推送最后一篇文章的7月20日,ONE实验室一共生产了十余篇原创非虚构作品。
事实上,从3月份过后,ONE实验室的更新频率就下降很多。4月份没有发表一篇文章,而从5月到7月,也仅发表三篇文章。除此之外,ONE实验室微信公众号上推送的文章皆为此前已经发表过的作品。
这或许可以反映出非虚构写作在当下遇到的最大问题——生产成本过高。
特稿作品通常篇幅较长,信息量巨大。一篇上万字的特稿,往往需要花费作者几个月的时间进行采访和调查。
创作《太平洋大逃杀》时,作者杜强先是去到东北,用了几天时间和事件主人公建立信任,之后又花了10天进行采访,后来又辗转到威海等地继续调查。
这些都还只是采访,不包括写作和编辑的时间。
《大兴安岭杀人事件》的作者魏玲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到,一篇万字以上的特稿,从选题到采访再到最后的写作,需要在一个半月内完成。同时,除了特稿,她和同事们还需要每周每人为杂志社的微信公众号生产三篇新媒体稿件。
在当下的媒体环境中,追热点、时效性仿佛是新媒体成功的不二法门。对比之下,生产特稿所需要的大量人力、物力以及时间成本都显得尤为奢侈。
除了制作成本过高,如何将特稿内容变现则是另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在《生死巴丹吉林》之前,ONE实验室团队成员林珊珊的《黑帮教父最后的敌人》,杜强的《太平洋大逃杀》均通过出售影视改编权的方式进行了内容变现。影视公司会买下故事的版权,然后进行剧本开发。
可是能够出售影视改编权的特稿作品终究是凤毛麟角。
从发现一个好故事,到具备能力的作者将其书写出来,再到文本改编影视,如此漫长的路径,使得非虚构作品的内容变现难上加难。
《1986,长江漂流》两位作者耗时4个月进行采访
尽管ONE实验室已经解散,但是对于李海鹏和亭东文化来说,这也许只是在内容方面尝试的一点挫折。
李海鹏从《时尚先生》加盟亭东文化时曾说,自己的目标就是“想让ONE重新回到聚光灯下”。如今APP“ONE一个”的内容已经越来越丰富,由之前的每天一篇文章一个图片,升级到现在的每天多篇文章,并且集图文、问答、影视、音乐和电台为一体的综合性阅读平台。
同时对于ONE整个品牌来说来说,尽管ONE实验室已经解散,但是这支团队生产出的那些优秀非虚构作品,已经在互联网上获得了千万次的传播。
李海鹏担任《时尚先生》总编辑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说过,做非虚构写作,不是说为了拍电影所以去采个故事。“能卖出去固然好,不卖出去我们也要做,非虚构本身关注当下社会的显示,不变现也有它的价值。”
有媒体曾报道,在《太平洋大逃杀》的影视改编权卖给乐视后,有公司邀请杜强做编剧,李海鹏对杜强说,编剧在北京就有20万,全中国会做非虚构的人不超过20个。
林天宏曾半开玩笑地说:“我太知道ONE实验室这帮人现在有多值钱了。”但遗憾的是,这支汇聚了国内最优秀的非虚构写作者的“特稿梦之队”没能坚持下去。
接近ONE实验室的人士猜测,之所以项目中止,应该跟非虚构写作的产出效率低、变现困难有关。目前非虚构写作的变现只是瞄准出售影视改编权,不仅模式单一,而且充满了偶然性。
非虚构写作仍有活力
对于非虚构(non-fiction)概念的起源,一般认为其诞生于美国上世纪60年代。
1965年,美国作家杜鲁门·卡博特发表长篇纪实文学作品《冷血》,就是用小说创作的写作技巧,结合新闻主义的手法,记述了美国的系列凶杀案。创新的写作方法使得它读起来不像是一般的调查报道,更像是一步曲折离奇的小说。
这种崭新的文学形式,正是影响新闻发展至今的非虚构写作形式。《冷血》的诞生也宣告了新新闻主义流派的形成。
借此风潮,汤姆·沃尔夫、诺曼·梅勒、盖·特立斯等一系列优秀的作家将非虚构这一新闻文体发展成熟。
相比之下,国内的非虚构写作起步较晚,最开始的发展来自中国报业的“黄埔军校”《南方周末》。
资料显示,1998年,《南方周末》创办“记者观察”版,开始尝试特稿创作。2003年,《南方周末》将城市版方向正式转为新闻特稿,开始组建了第一批特稿团队。
团队是建成了,但是特稿到底怎么写,大家仍是一头雾水。直到当时的记者李海鹏发表第一部特稿作品《举重冠军之死》之后,所有人都清楚了,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特稿。
后来,《中国青年报》《南方人物周刊》《人物》等也开始尝试风格更为多样的特稿写作。2010年,《人民文学》开设“非虚构”专栏,发表了慕容雪村的《中国,少了一味药》,评论家梁鸿对家乡农村生活的现状进行调查写出的《梁庄》,使得非虚构写作进一步被社会所认知。
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后,随着纸媒的衰落以及新媒体的兴起,许多非虚构写作相关的新媒体平台应运而生。
2015年4月,界面新闻旗下的界面长篇更名“正午故事”,作为一个非虚构创作平台独立上线。8月,网易成立非虚构平台“人间”。12月,腾讯成立“谷雨故事”平台,专注于非虚构作品创作与传播。
此外,还有诸如《人物》《南方人物周刊》《智族GQ》《时尚先生》等一系列老牌非虚构写作平台也在不断产出高质量的非虚构作品。至此,非虚构的发展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ONE实验室作为非虚构领域的一次重要尝试,尽管未能成功,但是就整个非虚构生态的发展来看,在阅读越来越碎片化的今天,上万字的长文也能在移动端获得数千万次的阅读,没有人可以否认非虚构作品的魅力。
而且,在科技和商业的影响下,社会分工越来越细,人群也越来越多元,硬新闻已经无法展现这种多元与复杂,纵览式、生态式的长篇非虚构写作,能够帮助受众更好认识当下的社会和社群。
那么多非虚构写作栏目的创立,依然展现了非虚构写作在新媒体时代的活力。只是,怎么除了能“叫座”,同时还能建构起好的商业模式,这是非虚构写作在今天面临的最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