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一句调侃,在揶揄他人数学能力差外,也揭示了当下体育教育不受重视的现状。在中国课堂,体育课随时都能被语数英等课程替代。忽视体育教育,会给我们带来哪些风险?美国华人教授、中美教育和文化比较专家黄全愈认为:体育既是“体”也是“育”,在锻炼身体外,它也与各学科联系紧密,既能培养孩子对美的认知,也是德育的重要一环,是一门需要我们用一生去学习、思考与体验的学问。
现在,要说别人数学不灵光,竟然拿体育开涮:“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好像体育就该背锅,体育老师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更要命的是,直接把“体育”=“体育课”!
今天,我们也拿体育说事。
体育,一是“体”,二是“育”:
包括,生理卫生(甚至与之相关的心理卫生)、活动(含运动)、休闲等等;
其中的“育”还包括德育、美育……
名校的数据“美”
我们迈阿密大学EHS学院的名称中,E代表“教育(Education)”,H是“健康(Health)”,S即“社会(Society)”。
其中,与所谓的“体育”直接对接的“健康”,包括了五个专业:运动训练、人体机理学、营养学、公共健康与运动研究。
2019年,这五个专业提供了运动生理学、运动心理学、休闲学、运动管理、运动新闻等317门课;全校有1683名学生(含近90个研究生)选修此专业。
这就是说,在校园中每碰到10个学生就有一个是“体育”专业的。“体育”成为这所建校于1809年,被世界著名百科全书列为“公立常春藤”的老牌名校最大的系部。
体育的“育”与美育
其实,在生活中,这个所谓的“体育”又与各门学科有着千丝万缕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美育似乎看不见摸不着,但又无处不在:
看看梅C在人丛中的凌波微步;
跳水运动员在蓝天中舒展、优雅的转体;
滑冰运动员脚下的冰刀在冰面上划出“美”的弧线……
“美”不是无缘无故的。认识美、爱好美、创造美的能力,从小就应该在运动中培养。
德国宪法禁止教授学龄前孩子学科知识,美国家长也不屑于“灌”孩子学科知识。然而,在那里众多获诺奖的科学家们,都希望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学些什么呢?
不少留学生都曾跟我惊叹:在美国长大的华裔孩子多是一身肌肉、健硕强壮,往往不输美国孩子。
在美国学龄儿童中,特别是在小学生中(包括那些儿时的大教授、大学者、大企业家们),Boy Scout和Girl Scout(“男探索者”和“女探索者”)是很受欢迎的民间公益组织。
组织者多为当地的老师、工人、白领或家庭妇女;但他们一般都是家长,这就形成了家庭教育及社会教育的融合。
然而,他们跟学校毫无瓜葛,是非营利性组织。参加与否完全由孩子和家长自己决定。开展的所有活动与学校的课程和考试毫不沾边。
为什么这个不与学校发生任何联系的民间组织,可以扎根在社区文化中?这是当时跳进我脑子里的第一个问题。
我儿子7岁时,参加了最初级的“狼”探索者的活动。从狼这一级向高一级发展,每个孩子必须完成四十九个课程。
听起来恐怖,实际都是些“三脚猫”功夫。第一部分为“身体发育和健康”,也就是运动的技巧和技能的必修课。具体要求:
跟另一个距离十步远的孩子玩抛球和接球,直到你可以顺利地完成抛球和接球的动作;
成功地在平衡木上向前并向后各走六步;
会前滚翻、后滚翻,会手不着地,背着地的倒地前滚翻;
先下蹲,双手抱膝,然后双手伸展,向上跳跃十次;
会模仿大象走路、“青蛙跳”、“螃蟹爬”;
能在水里游十五步远的距离;
会篮球的传球——弹地传球、单手传球、胸前传球;
会做“青蛙站立”;能完成十分钟的跑步。
读者可能会不理解:为什么把孩子是否能学会这几样“三脚猫”的基本动作看得那么重?甚至还排在第一类?
其实,这些“小儿科”的动作要求很有深意——与一个人在今后的一生中协调身体动作的能力直接有关。
像心理学家用IQ来测量人类的心智发展一样,运动生理学家也根据年龄,把人类的运动能力和发育水平做了划分。
一般来说,孩子到六岁时,他们的几种基本运动能力就应该发育成熟了。比如,跳、跑、踢、抛、接、滑动、转动。如果孩子到了七八岁,这些运动能力没有发育好,长大以后再做有关动作,就会很笨拙、很别扭,有的人甚至可能永远丧失了这方面的能力。
要保证身体健康地发育,就要懂得什么是健康的行为,怎么保持充满活力的生活方式。
我们不难发现:许多明星脸蛋美、身材酷,但最简单的跑步,却丑得惨不忍睹。这就是忽略“小儿科”运动的后果。
运动与美无处不在。
体育的“育”与德育
许多老师感叹:德育难教!实际上,德育也同样无处不在。
我儿子上小学六年级时,参加的秋季社区足球队,可能是他历年来最不舒心的一支球队。
社区足球队按年龄划分,从六岁开始,每两年为一个年龄段。于是,在同一个队里,小的比大的差了一岁。在这个年龄段,“一岁”产生的生理和心理差别往往很大。
儿子年底出生,到了秋季的球队,他就是“带头大哥”。儿子从小就不喜欢跟比自己小的孩子玩。在他眼里,凡是年龄比他小的,都是baby,都是智力不足。
春季里,跟大的孩子一个队,打得不好,有借口。打得好,可得瑟。但在秋季,跟年龄小的一个队,打得好是应该的,打不好,很丢面子。
儿子属于球技不错,体力一般,心理素质不高的一类。
在这支球队里,他排老三,上面有两个比他还“老”几个月的孩子。教练常常把儿子放在中场,而不是他最喜欢的中锋。
于是,儿子开始“软抵抗”。比赛不投入,赢输无所谓。批评他吧,他又振振有词:什么球赛的目的不是输赢啦;什么“快乐足球”啦;尽力了就达到目的啦……
某星期五,同学过生日,请儿子参加party,还留宿。我提醒他:“明早10点有球赛,不能睡太晚!”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怕误了球赛。可是七点、八点、九点……毫无动静。赶紧查电话、打电话。这才知道,几个男孩儿玩了一整夜,天亮才睡觉。
大约10点钟,同学的爸爸把睡眼惺忪的儿子送回来了。看见无精打采的儿子,我就来火了!
儿子赶紧穿“行头”,要去比赛。我说:“既然你对这场球赛那么不在乎,这么不负责任,今天的球赛你也就不用参加了。”儿子眼泪汪汪还想解释什么。
我严厉地说:“你现在跑步去球场,亲口向教练道歉!”
从我们家到球场,开车不过五六分钟,但走路恐怕得半小时。儿子红着眼睛,低着头走出家门。路上车流不断,根本没行人。十分钟后,妻子不放心,开车接上儿子去球场……
赛后,教练专门来家里安慰儿子。儿子究竟从此事中学到了什么?记取了什么?他从来没提过。
有趣的是,几年后又发生了几乎同样的事。
当时,儿子上高一。该高中的体育很有名气,光网球队就有三支,儿子是新生,参加了网球三队。
网球队根据队员的球技排名次。比赛时往往是各队的第一名对第一名、第二名对第二名……而且,通常是名次靠前的打单打,靠后的打双打。
按常理,儿子应该排第三单打,但教练似乎熟知《田忌赛马》之术,安排儿子当双打中的“黑马”,去斗别队的“劣马”。尽管儿子的双打多是高奏凯歌,但总觉得伤自尊,满腹牢骚。
儿子抱怨多了,我建议他去跟教练谈一谈。儿子说:“没用的,我一说,教练就说,双打也要赢啊!”
每次,看着赢球后仍无精打彩的儿子,我是“爱莫能助”。
那个赛季十几场球,儿子除了安慰性地“被安排”打了三两次单打,其余都是双打。
期考结束后,最后一场比赛,在暑假的第一个星期六早上举行。
星期五晚上,雨时断时续……天亮时,天气预报也不明朗。
“到底今天还有没有球赛?”我走进儿子的房间,发现他还躺在床上。他说,感到很不舒服,头疼得厉害。我一摸,额头滚烫。昨晚孩子就病了。
妻子让他安心睡觉,反正不会有球赛了。儿子很着急:“可是,教练没通知取消比赛呀!我不想因为我不去,影响了比赛。”
儿子起床,洗了澡,坚持要我送他去赛场。孩子有这种责任心,我当然没二话可说啦!
在似有似无的风雨中,我们爷儿俩赶到球场,这才知道球赛在几分钟前取消了,教练还没来得及通知所有队员。两支球队二十几个孩子,只有三个准时赶到,儿子是其中一个。
一路开车回来,我在默默地想:尽管孩子不高兴打双打,但在关键的时候,还是明事理的:知道什么是自己的责任。
车外,雨又下了起来。我们父子俩谁都没说话,各想各的。我突然觉得孩子长大了。
没有大道理的说教,就是“体育”!
是该拿“体育”说事了
有一年春节,请美国朋友来家里吃饭,其中有个中学体育老师。
朋友大赞我们家厨艺之时,我抄起一锅做甩锅状,说:“如果大家觉得饭菜不可口,我就会说‘这厨艺是体育老师教的!’”
体育老师大喊冤枉:“体育老师怎么啦?体育得罪谁啦?”众人哄堂大笑。
体育老师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学校现在要求:每一门课都必须结合另一门课的内容进行教学。我把舞蹈与社会学结合起来——教学生怎么在舞蹈中进行社会交往。”
我挑衅:“有体育老师教数学吗?”他认真地说:“您还别说,我的四位教体育的同事中,就有一位把体育和数学结合起来教的。”
我目瞪口呆!随即释然,美国孩子的数学就那么回事儿。朋友们波澜不惊——虽然“菲尔茨数学奖”不是体育老师教的,但毕竟“杂交”出良种。
美国小学的homeroom teacher,相当于国内的班主任。啥课都教,有的还包括体育。体育老师当班主任怎么啦?
我读小学时,市体委派一潜水队员来代教体育课,正好班主任生孩子,他也代理班主任。
他鼓起全身肌肉,全班男孩轮流去捏他手臂的皮肤。那时,男孩子里没“豆芽”,也很少有人近视,都是活蹦乱跳、浑身精力的调皮蛋,但我们的指甲捏的不是皮肤,是一铁疙瘩哟!
谁也不服的野孩子们,个个都摇着头败下阵来!哇,我们心中有了男神——他说啥我们听啥,课堂从此不再乱哄哄。
后来,他回体委,我们想去请愿,把他留下来当体育老师,当班主任。教导主任堵校门,没让我们去。
岁月荏苒,他的名字想不起来(好像姓李),总有一丝遗憾,可能也根本就没说过,也可能说了,但当时谁会在意一个代课的体育老师?然而,正是这位“体育老师”让人没齿难忘。
在孩子的成长中,还需要一种特质——Grit(磨刀石中的金刚砂),意即“刚毅”、“坚韧”。这大概就是那位代课的体育老师潜移默化地,留给我们在后来“劳其筋骨”的岁月中,不屈不挠的意志品质。
体育不是一门课,是关于“体”和“育”的学问,无法用考试衡量,需要我们用一生去学习、去思考、去体验。
注:观点和材料取自黄全愈的音频课程《从幼儿园到藤校法学博士那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