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 11月 15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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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跌出TOP50,伦敦为何仍是海洋金融中心?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大力发展海洋经济*,建设海洋强国”。

纵观全球,海洋经济已进入高速发展期——全球海洋经济产值从2010年的1.5万亿美元,增加到2022年的2.3万亿美元;经合组织预计,到2030年,全球海洋经济产值达到3万亿美元以上,与2010年相比,世界范围内的全职就业岗位将会增加900万,总数将会超过4000万。

其中,我国海洋经济增长格外耀眼,2021年首次突破9万亿人民币,对国民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为8.0%。

*海洋经济:海洋产业经济活动以及海洋生态系统提供的资产、商品、服务总和。

在稳步增长的海洋经济中,石油、天然气、水产品等海洋资源,以及船舶、海上风电、海洋工程等“大国重器”往往被大众所熟知,而为这些门类提供资金和服务的海洋金融*却鲜为人知。

要知道,海洋经济中多数门类属于资本密集型产业,所需投资额大、风险大、回收期长,可以说没有发达的海洋金融作为“后盾”,海洋经济很难做大做强。

当然,这不是说发展海洋金融能“撒钱”就行,还需要海事相关的仲裁、法律等服务作为支撑,甚至要具备制定行业规则的能力。

*海洋金融:围绕海洋产业、涉海企业从事海洋开发、利用、保护的金融服务。

毫无疑问,伦敦是全球海洋金融的领头羊,制定相关规则的代表——世界最早的船舶认证、保险机构劳埃德船级社,以及被誉为全球航运业晴雨表的波罗的海交易所均位于伦敦;

伦敦还是国际海事组织(IMO)、国际海运联合会(ISF)、国际航运公会(ICS)等海洋领域国际组织总部所在地;每年全球80%以上的国际海事仲裁在伦敦进行;伦敦海洋服务业工作岗位已超过35400个(2015年)

▼ 图注:位于伦敦金融城内的劳埃德船级社总部

众所周知,伦敦早已不是全球造船业中心,伦敦港(由泰晤士河沿岸70多个独立码头组成)也早已跌出全球集装箱大港TOP50(2022年,排名第64吞吐量为3211万吨),那么伦敦为何依然还是全球海洋金融中心?又为何在世界海洋城市排行中长期名列前茅?

伦敦的成功,离不开英国300多年来在全球海洋贸易中的经验积累和资源积淀。

如同古罗马政治家西塞罗所言“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日不落帝国”时代的英国,曾凭借对海洋的控制权,一度发展成为面积超过3400万平方公里(涵盖殖民地、自治领),世界历史上面积最大、跨度最广的国家,覆盖了地球上25%的土地和28%的人口。

或许大家会觉得,这些都是“老黄历”了,英国不是又退回成岛国,这也看不出有什么积淀啊?

日不落帝国时代留给英国的是“无形资产”——对海权的认知,对制度的驾驭。

什么意思呢?

一、海洋对英国的塑造

英国虽是岛国,但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期内,英国人对大海并不感兴趣,这是因为英国凭陆地可以丰衣足食,对海洋心生恐惧。

丰衣足食来自于北大西洋暖流的赠予。暖流使处于高纬度地区的英国,比同纬度其他区域更温和、降雨更多,草木在四季均能够生长,农作物、家畜自然更容易种植饲养。

对海洋的恐惧,始于公元8世纪起,“维京海盗”沿着英国海岸线的长期掠夺,甚至英国大部分沿海地区一度被维京人接管。(参见《挪威海洋城市:从维京传奇到科技中心》一文)

自足+恐惧,导致大航海时代未开启之前,英国一直算是西方世界的边缘地带。直到15世纪海权时代的来临,英国才正式“向海”发展。

1. 掌握海权,借助制度

海权时代的开局阶段,葡萄牙找到了东方的香料,控制了海上香料贸易;西班牙更是直接找到金银矿,建立了大量的殖民地;英国主要收获是发现了纽芬兰渔场,这对于还处于“恐海”期的大众来说,无足轻重。

随着对海洋探索的加深,英国对海洋有了新的理解——不应该用陆地国家的视角把海洋视为阻隔陆地的障碍,而是要用海洋视角看陆地,即海洋是把一块块陆地联系在一起的纽带,这也意味着英国海权意识的崛起。

▼ 图注:大航海时代初期,欧洲主要国家对全球航路探索示意,蓝色框内为英国的纽芬兰渔场路线

显然,当时的英国既无经济实力,也无军事实力,更无“向海发展”的国民共识。于是,英国借助制度的力量,推动海权发展。

比如1548年,都铎王朝时期通过了“全民食鱼日”法案,规定每周2天全体国民只能吃鱼,不许吃其他肉类。1563年,伊丽莎白一世又将食鱼日增加到每周3天,违者轻的罚款,重的判处监禁。

食鱼日制度逐渐改变了大众的饮食习惯,当时人口只有10多万的伦敦,平均每天鱼类的供应量超过10万公斤,渔业的需求大大促进了航海业、造船业的发展,为英国培养出大量的水手。

再比如,英国通过私掠船制度,也就是“奉旨”抢劫敌国船只的武装民船,让英国海军短时间内形成规模化的战斗力。

这支“杂牌军”,帮助英国海军在1588年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在当时的海战指挥官中,有不少是私掠船长出身,像英国舰队的副司令弗朗西斯·德雷克。

到了克伦威尔时期,英国海军通过首部战斗条例和首部严苛的纪律条令(共39条,25条有死刑规定),真正塑造出英国海军的军威和战斗力。

逐渐,借助制度的力量成为习惯,对英国工业革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到工业革命前夕,英国成为欧洲最完善、执行最严格的专利制度国家,吸引欧洲大量工匠来到英国“创业”。

像被“烧水壶”点醒的瓦特,就是通过对专利权未来收益的转让,不仅还清了当时1000英镑的巨债,还完成了蒸汽机的改良。

2. 海洋经济造就伦敦

在英国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后,英国的格拉斯哥、朴次茅斯等城市成为造船业中心,伦敦也成为当时全球最繁忙的港口城市,泰晤士河沿线挤满了私有港、信托港、市政港。

那时的远洋贸易还属于“靠天吃饭”,遇上大风大浪基本血本无归,属于高风险行业,于是在伦敦出现了“股份制公司”,这种全新的商业制度,通过分散风险,对抗航海贸易的不确定性。

像世界上第一家股份制公司莫斯科公司,以及后来垄断与东方国家贸易的东印度公司,均是在伦敦成立并发展成为巨头。

同时,远洋贸易相关的金融服务体系,在伦敦逐渐发展成型。

开篇提到的劳埃德船级社,始于伦敦海运保险商、商人、船东聚集在一起,交流信息的爱德华·劳埃德咖啡馆。1764年,劳埃德咖啡馆开始印制船舶登记资料,提供保险及船舶租用信息,后来制定并出版了第一份行业标准。

类似的,波罗的海交易所也是由贸易商与船长碰面的“维吉尼亚-波罗的海咖啡屋”发展起来。

1823年,为了抗衡航运市场上的投机和欺骗行为,波罗的海委员会(会员制)在咖啡屋成立,出台了相应的规章制度,咖啡馆内还设立了交易室,方便会员间进行航运交易,奠定了此后交易所功能的雏形。

▼ 图注:金融城内聚集了大量的与海事相关的服务类企业

二、海洋经济沉浮中的伦敦

时间来到工业革命鼎盛时期,英国成为19世纪的“世界工厂”,世界煤产量的2/3、钢产量的5/7、机器产量的2/5,以及近一半的棉布都由英国生产。工业革命中心利物浦一度取代伦敦,成为英国的经济中心。

▼ 图注:16世纪开始的大西洋三角贸易让英国发家,作为枢纽的利物浦从小渔村一跃成为港口城市

幸好在航运优势、金融服务网络的护航下,并未动摇伦敦在全球海洋经济的中心地位,其货运吞吐量稳居全球第一。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随着英国自己开启的工业革命在全球的扩散,特别是美国、德国、俄国进入了工业革命竞赛,英国与这些国家之间的优势差距很快消失。尤其是铁路技术在这些国家广泛应用,极大地激发了大陆国家在资源、人口、效率上的潜力,可以说,海权相对于陆权的优势,很大程度上被铁路抵消了。

正如《历史的地理枢纽》作者、英国地缘政治学家哈尔福德·麦金德所言“工业化、铁路在俄国、美国等洲级规模的大国出现时,陆权可以重申对海权的支配。” 

▼ 图注:麦金德认为欧亚非三大洲合起来称之为“世界岛”,欧亚大陆中部就是世界岛的心脏地带,技术与铁路将使海权让位于心脏地带

1. 往日不再的伦敦

进入20世纪,随着英国对全球贸易控制力的下滑,航运、造船随之衰落。英国船队吨位在世界船队中的占比,从19世纪的近50%,下滑到不足20%(2005年跌至2%以下),这也让伦敦丧失了此前从未被动摇过的金融优势。

二战后,伦敦港经历了长达30年的重建期,1964年,随着港区的重建工作接近完成,伦敦港吞吐量在达到历史最高纪录的6100万吨后,便一路下滑。

归其原因,一方面是全球贸易中心,特别是制造业加速向亚洲转移。

以英国最强的造船业为例,其单艘船舶的制造时间已经比日本多出一倍,因此,世界各地的造船订单都流向了更有效率、劳动力更便宜的日本。

而此时,随着“邻居”挪威在北海开发油气资源,带动了相关海工设备的国产化,新兴的国际海工船市场被“挪威制造”占据。

▼ 图注:挪威逐渐占据全球特种船市场

另一方面,大吨位集装箱货轮+深水港已成为全球航运业的标配,而作为河口型港口的伦敦港,河道的先天限制条件,决定了它将无法承载越来越庞大的集装箱货轮。

伦敦港不得不向远离市区的入海口区域迁移,造成伦敦市内大量重建完的港区,建成即巅峰,开业即关闭。

这还不算完,奉行自由竞争理念的保守党连续执政,逐渐废除航运业的补贴政策,给了其他不断加码航运利好政策的国家发展机遇,从而引发了英国大规模的船队移籍别国事件。到1976年,伦敦失去与航运业相关的15万个工作岗位。

▼ 图注:伦敦港不得不向远离市区的入海口区域迁移,造成大失业

2. 港区更新失败的伦敦

面对市区内大量衰败的港口和愤怒的失业工人,伦敦港试图通过“再更新”开展自救。只是,那时伦敦的主要精力在大建卫星城,疏解内城人口上,城市发展重心在郊区而非内城,港区再更新大多也只是纸上谈兵。

▼ 图注:伦敦港再次更新的第一个对手是伦敦绿环外的卫星城们

进入1970年代,随着《内城地区法》的颁布,伦敦城市发展重心回归内城,伦敦港进入大更新时代。随即政府、港区、商业机构联合的道克兰港联合委员会成立,负责伦敦港整体更新。

1974年,以道格斯岛(又称狗岛,金丝雀码头所在地)为核心的第一轮港区再更新动工,大批利好民生的廉租房拔地而起。

更新后“意外发生了”,廉租房建设越多,人口流失越多,到1981年,第一轮港区再更新以失败告终,即便获得实际开发权的土地不足0.5平方公里,区域内居民还是跌至更新前的近一半(至1981年,家庭租房比例从85%下降到48%)

1981年,伦敦码头区开发公司(LDDC)成立,接替道克兰港联合委员会负责港区的再更新。LDDC总结了此前更新失败的原因,如下:

城市规划仍将伦敦港区定义为工业区,更新方向受限;港口方虽然喊着支持更新,但内心坚信航运业衰败只是行业波动,不但没释放港口土地,反而进行扩建;而开发企业拿到为数不多的土地后,实行“大拆大填”的建设策略获得回报;

最为重要的是,更新只重视“外观”的建设,缺乏“内容”也就是产业的支撑,失业率持续攀升,导致居民无力支付房租,发展自然难以为继。

▼ 图注:伦敦码头区开发公司主要负责的伦敦港更新分布示意

三、更新港区,实现港城一体化

在得知了失败的根源后,LDDC准备在兵败之地道格斯岛“打个翻身仗”,通过税收减免、投资抵扣税率等机制吸引制造业到此建厂,为区域内大量产业工人提供工作岗位。英国制造业衰落的大势已定,通过发展传统制造业提升区域活力,效果可想而知。

▼ 图注:道格斯岛北侧的工业区

LDDC一时难以找到合适产业内容填充港区,于是换了一种思路,采用老城区的综合开发模式,把港区变为城区,让港区成为特色吸引“城里人”。

1. 海洋风情展示区

圣凯瑟琳码头是最早启用、最早关闭的码头,在1970年代第一轮更新时便成为缺人气的住宅区。再更新中,LDDC将其升级为海洋风情示范区:建设建筑与水面之间的步行走廊,底层设置商业增加走廊活力;引入办公、百货业态,形成功能完善的滨水社区。

圣凯瑟琳码头“混合式”的改造大获成功,不仅成为伦敦的旅游目的地,成为利物浦、加的夫等港口城市更新借鉴的范本。

▼ 图注:圣凯瑟琳码头的混合更新,一时间成为各城市效仿的对象

在此后的萨里码头区更新中,在延续海洋风情特色基础上,还引入新闻、出版、印刷业实现职住平衡。

▼ 图注:再更新后的萨里码头区生态

重获信心的LDDC,再一次将目光聚焦到道格斯岛。通过提升公共空间占比,升级滨水岸线的艺术性、舒适性,沿线保留了116座历史建筑地标,形成了2.5公里长的滨水景观休闲廊道(后扩展为28公里),吸引大量城区市民到访,扭转了区域的口碑。

LDDC还尝试在道格斯岛荒废的金丝雀码头区,建设小规模的“企业岛”,希望发展总部经济。到1985年,虽说只有几家金融企业的电话客服类后台部门入驻,但至少金丝雀码头算是有点形象,有点产业了。

▼ 图注:道格斯岛的滨水景观休闲廊道吸引大量市民

▼ 图注:道格斯岛早期建设的企业岛

然而,就伦敦的总体发展而言,这种效果只能算是“社区重建”,对整个城市的经济发展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2. 港区更新,变身海事金融中心

1986年,伦敦实施减少金融监管,允许国外财团购买英国上市企业的政策,各国公司涌向伦敦金融城,伦敦的全球金融地位再次提升,也就是俗称的“金融大爆炸”。其中,回升最快的是海洋经济服务公司类企业,规模已超过5000家。

位于老城的金融城,早已无地可用,这就让拥有海洋风情、“土地储备”的道格斯岛瞬间成为香饽饽,金融企业、服务企业向金丝雀码头聚集。金丝雀码头通过高密度建设、为企业量身定制、优先引入金融企业等策略,迅速成为伦敦第二商务区。

▼ 图注:金丝雀码头将高密度空间与站点结合,形成垂直化的TOD

▼ 图注:成为伦敦第二商务区的金丝雀码头

位于道格斯岛东侧,曾经由于空间狭长,开发价值有限的皇家阿尔伯特码头,也借机改造成为伦敦城市机场。围绕金丝雀码头金融商务需求,发展成为以会展、总部为主的商务航空区。

▼ 图注:皇家阿尔伯特码头内的伦敦城市机场

进入新千年,伦敦为了进一步夯实全球金融地位,整合城市资源,提出围绕金融城打造中央活动区(CAZ)的计划,也就是促进金融、零售、旅游和文化功能的复合发展。

伦敦港位于伦敦南岸的海耶斯码头区,承担起金融城跨河发展的责任,伦敦“第三商务区”伦敦塔桥城开始建设。

伦敦塔桥城的建设已是轻车熟路,像建筑要有地标性,空间要有舒适性,职住要有平衡性等等一样不少。

其中,与以往CBD建设强调商务属性不同的是,塔桥城建设之初,就明确要成为打通伦敦南岸文化休闲带的最后一公里,更为突出文旅、休闲功能的建设,落成之后便成为伦敦CAZ文化宜游属性的承载区。

▼ 图注:重视文旅属性的伦敦塔桥城

总体而言,再更新后的伦敦港,使港口融入都市,实现了产城融合,再一次成为城市的经济引擎。另外,再次驾驭海洋经济的构想,伦敦也一直未放弃。

四、用软实力,驾驭海洋经济

在1982年的马岛战争*中,暴露出英国航运业严重衰败的事实。如在征调英籍船舶的过程中,英国发现本土船队所剩无几,且船队运力从1975年的5000万吨,下滑到1982年的2800万吨,近乎腰斩。

马岛战后,英国颁布了《商船航运法案》,即通过船舶注册政策、海员储备补贴政策、船员培训补贴提升英籍船队数量重振航运产业,但效果有限。

怎么办?是不计成本地再次发展造船业?还是再次成为制造业中心,重回全球航运枢纽?显然,这些不现实,更不可能。

*马岛战争:英国和阿根廷为争夺马岛主权爆发的战争。

英国发现,随着全球贸易网络发展趋向一体化,以及制造产业链的全球化,海洋经济的高附加值环节,已从航运相关的制造、运输本身,转移到航运的前端技术创新和后端服务保障环节。

而自身有着数百年海洋贸易经验积累,以及最为完善的配套服务,如船舶设计、海洋金融、海事法律、港口管理、海事支援、海员培训等等。

其中,很多服务环节还是全球标准,如伦敦是全球海事仲裁的中心,每年给英国带来300亿英镑的收入,其海事仲裁规则被全球海事仲裁案件广泛引用。

若能将这些海洋经济服务业整合到一起,形成服务网络,将会成为伦敦在全球化背景下独一无二的竞争力。由此,伦敦开始发展海事商业服务集群(MPBS),作为英国向国际市场提供出口服务的枢纽。

▼ 图注:众多围绕海上贸易的服务业,成为伦敦发展海事商业服务集群的基础

概括来说,伦敦海事商业服务集群从行业协会、人才教育、技术创新3个环节入手,促进集群的形成。

1. 行业协会:专业的人指导专业的事

通常,英国各类海洋经济发展政策颁布后,因专业性过强,很多城市政府并不知道如何有效推进,这时,伦敦拥有众多海洋领域行业协会的优势显现。

例如,英国推出的吨位税制度,希望通过降低航运企业税率,吸引相关企业来到英国,但其他国家同样可以更优惠的吨位税制度吸引企业,从而陷入恶性循环。

因此,伦敦与英国航运商会合作,根据行业实际需求,提出更有效、更精准的实施细则方案,比如向更多类型的船舶开放该制度(如被排除在外的离岸船舶),对参与该制度的企业提供技术研发税减免,允许悬挂英国国旗的船舶自动获得参加税制资格等等。

再比如,英国历来重视海事领域的宣传,但以往主要面向企业宣传。伦敦政府与伦敦海事服务协会合作,通过组织活动、出版等方式,让市民了解海事领域,培养海权意识,尤其是面向年轻人的海事职业宣传,能吸引他们更有兴趣进入相关领域。

可以说,伦敦各类海洋行业协会,起到集群发展的催化剂作用。

▼ 图注:英国面向儿童的海事体验活动

2. 人才教育:海洋经济可持续的根基

对于海洋行业发展来说,年轻一代有兴趣进入和有能力进入是两回事,行业更需要城市提供足够多的专业人才储备。

英国于1998年时,推出了海事培训支持(SMarT)计划,由海岸警卫队、商船培训委员会牵头,通过5个等级的海员培训,确保英国可以保持航海人才优势。

伦敦则借助大学众多优势,发展海洋服务业人才教育。像伦敦城市大学贝叶斯商学院,已成为全球最领先的航运商学院。作为“配套”,英国皇家特许船舶经纪协会、劳式海事学院等机构,还能为从业者提供国际认可的海事服务资格认证。

人才的发展需要保持流动性,从而才能让不同垂直领域的知识、技能形成交叉叠加,从而形成城市无法被替代的人力资源优势。因此,伦敦采用了较为宽松的竞业协议。

例如,伦敦船舶保险行业人员,很多具有在船舶经纪、验船师、海员等领域从业的经历,这些领域的知识和经验,可以让他们具有更综合的理赔服务能力,可以应对复杂的航运问题。行业交叉形成的多样性需求,也使得集群对人才更具吸引力。

3. 技术创新:保持海事技术的领先性

新一代的技术变革,如人工智能、物联网、区块链、数字孪生等技术,不仅改变了很多行业的规则,也正在改变海事行业的格局。

比如,伦敦的竞争对手新加坡,2015年开始实施“2030年下一代港口”计划,借助自动化码头、自动驾驶、智能船舶交通管理系统、数字化贸易等技术手段,要成为未来全球智慧港口的引领者。

还有,随着船舶制造业对于新材料、新技术的广泛应用,船舶使用寿命变得更长,使得围绕老船体的升级改造技术市场成为新蓝海。不想错失良机的英国,于2019年发布了《海事2050战略》,其中技术创新是重中之重。

造船相关的技术创新中心,位于朴次茅斯(海事创新中心所在地)、格拉斯哥(完善的造船产业链)等具有造船优势的城市,海上风能、潮汐能等新能源创新中心在布里斯托尔,伦敦则借助自身创新“软实力”,提升服务业的创新能力。

▼ 图注:依托海军基地,朴次茅斯发展造船技术创新

  • 创新系统即软实力

创新“软实力”,离不开伦敦有庞大的风险投资(2016至2018年英国科技类投资是新加坡的5倍,多数集中在伦敦)也离不开像劳埃德船级社、克拉克森等航海服务企业数字化转型的需求,更离不开伦敦对创新系统的构建能力。

这种系统化构建能力,成就了被誉为“欧洲小硅谷”的伦敦东区科技城,吸引到像国际海事卫星组织(INMARSAT为全球通航提供通讯服务)这类技术导向的海事机构总部。

▼ 图注:伦敦东区科技城区域的代表型科技企业分布示意

▼ 图注:伦敦东区科技城内的国际海事卫星组织总部

伦敦东区科技城的创新系统,也被伦敦其他创新区,特别是促进海事技术发展的创新区所借鉴,如以机器视觉与3D打印著称的利亚山谷,融合创新与海事会展的知识码头,发展数字化设计的格林威治半岛等。

▼ 图注:利亚山谷在2012伦敦奥运会基础设施上改造的创新区

借助伦敦东区科技城案例,我们了解一下该创新系统的搭建。

  • 可复制的创新系统

1990年代末,随着全球新经济的崛起,英国政府提出创意产业理念,出台了《英国创意产业路径》文件,主要是指导创新产业的组织管理、激励措施、人才培养、资金支持等机制的建设。

此时伦敦,提出了“创意之城”的发展定位,位于伦敦西区与伦敦金融城之间,亟待更新的伦敦东区成为创意之城的首选地。

▼ 图注:伦敦东区俯瞰

当时的伦敦东区内,也曾经历过一轮更新,众多老厂房被改造为艺术家工作室、艺术馆、潮牌店等,虽然看起来更新改变了区域风貌,也注入了艺术产业作为内容,但艺术只是减缓了区域的衰败速度,没有能力带动区域经济的复兴。

▼ 图注:东区以创意为指导思想时期的城市更新

2010年,新上任的首相卡梅伦宣布将在未来4年里,创建一系列技术创新中心,促进英国高科技产业的发展。同年11月,伦敦投入4亿英镑打造伦敦东区科技城,形成科技、数字、创意为主的科技产业集群。具体实施,包括5个方面:

一是,成立专属管理机构。

由英国贸易投资总署招募科技领域企业家(如诺基亚全球主管Gerard Grech),成立“技术城投资集团”(TCIO),负责孵化东伦敦科技集群,提供创新技术方向支持,对接对口的投资者、企业等服务。

二是,设立金融城融资平台。

初期的扶持资金由政府出资,起步后的资金主要由科技城投资集团与金融城合作的融资平台提供。融资平台为不同阶段的企业提供不同的融资支持,如针对孵化阶段的企业有创业启动贷款计划、商业企业小微贷款,面向成长期的企业有天使投资、IPO计划等。

▼ 图注:科技城融资平台的“战绩”(至2017年)

三是,实施税赋优惠政策。

税负优惠对企业很具吸引力,但创新不可能靠一个优惠政策推动,需要针对不同环节单独设计。

伦敦东区科技城针对具有创新性的企业,借助专利盒政策将企业所得税降低10%,并配以研发税务优惠;EIS和SEIS投资计划,可以让投资者享受到高达50%的税收减免,从而促进个人投资参与创新。

四是,孵化创新企业。

为了降低创新企业的成本压力,科技城为企业准备了价格低廉但品质一流的创新空间(包括共享实验空间),以及专业技术支持团队,形成支持机构(50家)+加速器(60个)+共享办公(100处)组成的孵化网络。

进入IPO阶段的企业则会进入“未来五十”计划,即在B轮融资发展最快的50家科创企业,会得到为企业量身定制扶植计划,提供个性化的技术和资金支持。

▼ 图注:科技城内的共享办公

五是,创新人才全球化。

针对科技人才紧缺的问题,科技城与政府联合推出“人才标准界定工作”准则,向全球技术人才敞开大门。

比如,针对数字产业的技术签证——Tier1,允许科技城为境外的科技人才提供担保,从而使他们不需要有雇主的担保,就可以前往伦敦工作。目前,在英国科技公司的非英籍员工比例,已经超过50%。

小结一下,伦敦海事商业服务集群不仅是相关企业在空间上聚集,还有行业间协作上的关联,由行业协会、人才教育、技术创新等环节组成的服务网络。

这种软实力的构建,将伦敦服务集群优势“本地化”,其他城市难以效仿,但其竞争力、吸引力却是“全球化”的。

五、伦敦海洋经济的启示

保罗·肯尼迪在《英国海上主导权的兴衰》一书中说到“英国不仅留下了令人炫目的崛起经验,也留下了如何尽量缓慢而体面地衰落的经验”,伦敦可以说是这一观点的缩影。

然而,经济全球化和技术革命成为新的“变量”,使得全球海洋贸易中心与全球海洋贸易服务中心,在空间上的剥离成为现实。

也就是说,一个全球海洋贸易服务中心可服务多个全球海洋贸易中心,但一个全球海洋贸易中心不一定能成为全球海洋贸易服务中心。

这也是伦敦再次借助自身服务业优势,通过政策革新、市场融合、技术创新、城市更新等举措,再次成为全球领先海洋城市的秘密。

▼ 图注:伦敦再次借助自身服务业优势,成为全球领先的海洋城市

伦敦的发展经验表明,海洋经济已从航运属性拓展到服务属性,从资本密集延伸到知识密集,从货物流导向升级为信息流导向,其打造要点可概括为两个:

  • 构建由企业、部门、非政府组织等共同构成 “海洋经济共同体”,塑造“竞争—创新—合作”的良性循环机制,从而形成某个环节的“垄断”属性优势;

  • 重视海洋领域的全民教育,既包括全民海洋意识的塑造,对海洋知识的了解,更包括对专业人才的培育和吸引,海洋人才是海洋城市持续发展的永动机。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伦敦的经验也只是我国城市的参考,并不能照搬。

毕竟,基于以英美为代表的国家虽然常年以来脱实向虚,但凭借着工业革命时代、乃至大航海时代所塑造下来的海洋服务体系话语权与金融控制权,仍能占据着海洋服务业的优势,而我国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 图注:2023年全球前十四大国际海运集装箱港口排行榜中,我国占八席

对于我国各城市来说,更要立足于实体产业为主的本国实际与国家要求,来做出海洋城市的发展战略。若能坚持以制造业优势为基础,则更加容易形成海洋产业的突破,从而撬动海洋新质生产力的提升:

  • 基于国际商品贸易,强化工业品海洋运输的海洋金融服务体系;

  • 重视海洋相关制造业的生产性服务业、金融服务业发展;

  • 强化海洋科创实力,形成对海洋新质生产力的科技支撑。

希望本文能为我国众多正在建设中的国际化海洋城市,带来些许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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